时间:2018-10-27 11:15 我学我网 点击分享
自行车是居住在纽约的意大利艺术家莫瑞吉奥·卡特兰(Maurizio Cattelan)最喜欢的交通工具。
卡特兰骑车到古根海姆的回顾展现场
卡特兰会骑自行车去探访无人知晓的街道,或者去约见各路媒体访谈;也会骑车到自己在古根海姆的回顾大展“一切(ALL)”,以及参加自己纪录片《马上回来(Maurizio Cattelan:Be Right Back)》的首映;更有意思的是,卡特兰还会把巨大的链条锁在腰间,在骑车时跟踪陌生人,远远地揣度着他人的故事——卡特兰这么做的理由是“最好的艺术在街上”,非常“卡特兰”。
也确实没有一种交通工具可以像自行车一样与卡特兰如此匹配——平民的出身,秉承现成品精神的轮子,没有复杂的动力结构,如链条般简单的运行机制,就能让人体验离地飞行的快乐。
只需要一个五分钟内诞生的念头,卡特兰就能创造出诸如被流星击中的教皇约翰·保罗二世,一个男孩大小的阿道夫·希特勒在跪着祈祷,巨大的中指雕塑,功能齐全的18K黄金马桶,念着仙度瑞拉的咒语却自杀的松鼠以及一个漂浮在游泳池里溺死的匹诺曹等作品,“他成为了我们今天最伟大——但也可能是最糟糕的艺术家之一,”一位收藏家在《马上回来》中说道。
早年出于害羞,卡特兰雇来一位策展人做替身,替他接受采访和公众演讲。1989年,在博洛尼亚举办自己的第一次个展时,他在画廊门口放置了一个“马上回来”(Torno Subito ,纪录片的片名来自于此)的标志,然后溜之大吉,并在之后的艺术生涯中多次上演这样的逃脱戏码,让其本身自然成谜。
《马上回来》的片名就是来自于此次展览,他对卡特兰艺术生涯中难以理解和不可预测的精彩升华,让电影本身讲述了一个吊诡的事实:即你从未确定将自己呈现为艺术家的人,是否是真正的莫瑞吉奥·卡特兰。
但当你在滑动的纽约视野中,看到这位50多岁的意大利艺术家穿着鲜艳红色夹克,像个11岁的大孩子一样,骑着自行车飞奔,在停车场里模仿着斗牛士,跪在教堂前祷告却念着恶作剧男孩儿才会说的恶搞句子。修身的衣服和完美修饰过的灰白色头发,在所有来自其他地区的度假者中散发出一种让人感到陌生的活力时,不禁想问:骑着自行车的卡特兰是最真实的卡特兰吗?
▍从车轮上伊始的好奇心
莫瑞吉奥·卡特兰1960年出生在距离威尼斯1小时路程的帕多瓦城。他成长在一个贫寒的家庭,父亲是一名卡车司机,母亲则是一名清洁工。从卡特兰能够记事起,他母亲身体状况就不太好,卡特兰在很小的时候就不得不承担起照顾母亲和两个妹妹的责任。和大多数意大利人一样,他信奉天主教,他的母亲是虔诚的信徒,而他的一个妹妹后来则当了修女。
他骑着自行车绕着城,只为找一条新的街,一辆自行车,陪他一个人度过了很多时间。
13岁时,卡特兰在帕多瓦著名的圣安东尼教堂礼品店工作,不过,他在那儿工作的时间并不长——他因为在圣安东尼像上画小胡子而被开除,这也说明他从小就是个难以墨守成规的人。卡特兰回忆道,“当牧师发现那些圣安东尼像时,他都没有去问其他20个和我一起工作的小孩,直接就来找我。基本上他们知道这是我干的好事,所以他们直接走到我面前问:‘莫瑞吉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从少年时期直到25岁,卡特兰靠着各种工作来勉强糊口。18岁时,他被一家洗衣店开除,因为他被人逮到在里面清洗自己的制服和其他个人衣物;而随后在太平间的工作令他苦不堪言,为此他花钱找医生开了一张6个月的假条。这一切都清楚地表明卡特兰对这些工作并无激情。
一天,在去医院上班的路上,卡特兰透过橱窗看到一家画廊里摆放着一件米开朗基罗·皮斯特莱托(Michelangelo Pistoletto)的自画像,这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他走进画廊并向店员打听那件作品。“店员说‘你对学习艺术有兴趣吗?’之后给了我一些艺术史的书。五年后,我创作了我的第一件作品。”或者可以说皮斯特莱托的这件作品令他顿悟,改变了卡特兰的一生。
▍杜尚的“现成自行车”之后
对很多与当代艺术绝缘的人来说,现成品代表了现代艺术变得难以理解的时刻。“1913年,我有一个快乐的想法,就是将自行车车轮固定在厨房的凳子上并观看它的转动,”杜尚如此说道,便开启了新的时代。
View of the exhibition in 1997 at Wiener Secession
1997年,当卡特兰被邀请参加维也纳著名的分离派展览时,他也重新设计了自行车,把它们放在看台上,并将踏板连接到建筑物的电气系统。让维修人员骑上自行车并轮流踩踏板:如果他们停下来,灯会熄灭。他们接受了这项任务,参观演出的人注意到,灯光的强度取决于骑车的人有多累或多懒。这很可爱但也很险恶,制作艺术需要大量的能量——一些有利可图的投入,但大部分都会浪费。作为一名艺术家的职业生涯有点像维也纳的那些白炽灯泡:灯光来来往往取决于踏板的力度。有时卡特兰的艺术能源费用很高,因为他一直在以极高的速度焚烧想法。然后有几个月他根本不使用任何艺术燃料而且也没有产生如此多的想法。
恰巧1997年是卡特兰艺术能量爆棚的年份。在德国的明斯特市,他骑着自行车路过小镇的湖边,突然想到将尸体扔进水中会很有趣。一周后,他带着一具假尸回来,租了一艘划艇,把那位“女士”扔进湖里。他这样做了之后,这件作品成为了一个城市的传说,并没有人能确定尸体确实存在。
Jonathan P. Binstock这样的策展人认为,卡特兰让现成品变得没有那么难以理解了,所以他是杜尚之后最棒的艺术家,也是最聪明的人。“原创性本身并不存在,它是所产生的东西的演变。艺术的原创性是关于你的添加能力。”在一本有关当代艺术的入门书籍《艺术世界的七天》中,就采用了卡特兰的作品作为封面。
Novecento
而在米兰,卡特兰住在一个鞋盒公寓里,通过从墙上凿出石膏来扩大它。他创作了《二十世纪》(Novecento<1900>),把一匹骨瘦如柴的马被悬吊在空中,而作品的名字挪用了贝纳尔多?贝托鲁奇(Bernardo Bertolucci)执导的同名电影(《一九〇〇》,1976年上映)。这匹马高度概括了电影所关注的阶级、权力内部的深层矛盾。它是现实,也是寓言。
▍达明安·赫斯特知道如何开跑车,但我喜欢我的自行车
“达明安·赫斯特(Damien Hirst)知道如何开跑车,但我喜欢我的自行车。”这是2009年卡特兰在接受《经济学人》采访时所说,当时的金融危机反而让卡特兰作品价格逆势上扬,接连出现高价。
这是一种有趣的对比,动物标本在两人的作品中都占了很多比例,其中有马、驴、鸽子、狗、老鼠、一只鸵鸟、一只松鼠,还包括很多其他物种。卡特兰在太平间的工作经验也许是他做这些动物标本的原因。然而,与达明安·赫斯特不同的是,赫斯特用这些标本描述死亡,而卡特兰则恰恰相反,他唤醒这些亡灵并赋予他们它们生命。卡特兰给这些动物赋予人类的情感,从动物的角度,提出应该如何描绘和阐释整个社会。
卡特兰对教皇约翰·保罗二世表示了极大的敬意。即使是老了,累了,患有帕金森症,他仍然坚持不懈地游览世界。卡特兰很想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他制作了教皇的雕像,工作人员将十字架放在上面,把教皇撑在上面,铺在一间铺满红色地毯的房间里。效果不尽人意,但明天就要展出,卡特兰在博物馆过夜,试图想出另一种选择。
“La Nona Ora,” an artwork imagining Pope John Paul II hit by a meteorite, is featured in “Maurizio Cattelan: Be Right Back.”
他睡了几分钟,然后跳了起来,叫醒了同伴,然后说:“我们必须摔断腿,我们必须打破教皇的双腿!”他重复道。雕塑的连夜在膝盖处被锯掉了腿,然后匆匆赶往采石场采购了一块巨石。开幕前几个小时,博物馆馆长看了一眼被破坏的教皇就吓到了。
当卡车运送巨石时,这位可怜的馆长试图阻止卡特兰将它滚到教皇身上,但为时已晚。卡特兰甚至打破了天窗,看起来好像岩石是上帝发送的陨石,以阻止他过分热心的仆人接受任何负担。
有些人认为这项工作是一种挑衅,也是一种蔑视的表现,但卡特兰认为他们偏离了根本的出发点,这只是一种走投无路的工作方法,却也足够百无禁忌。
当2012年备受关注的达明安·赫斯特的“点画(spot paintings)”在高古轩全球首展时,参观者让纽约切尔西区人满为患,卡特兰站在街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说起了自己一开始从事艺术时的理想就是要融入艺术圈,现在他看着人们在画廊里进进出出,却感觉自己既像个圈内人又像个圈外人。
所以他的作品始终带着对失败的恐惧,有着深深的悲剧、失去和死亡的感觉,并在2011年早早宣布了“退休”,之后还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号召大家建造墓地,埋葬在世的人、物或者抽象的概念,而其中许多艺术家都选择埋葬了卡特兰。
在卡特兰艺术生涯数不清的访谈中,总是闪烁着躲避,狡黠与智慧,但在一次关于自行车的访问中,却有些难以言喻的真诚。
Q:你还想去其他城市吗?
卡特兰:我旅行很多,但最后我总是喜欢在附近骑自行车。
Q:哪个街区,哪个城市?
卡特兰:那个我就在的那一刻。
Q:你梦想着去哪?
卡特兰:发现我附近的一个角落,我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