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9-05-10 11:45 我学我网 点击分享
北京生,北京长,马岩松说话的腔调里带着北京人惯有的散漫与恳切。业界评价这位1975年出生的建筑师,“建筑师不可能在30岁以前成名,除非你是马岩松。”今年4月,蓬皮杜艺术中心迎来“马岩松时刻”,由其创立并领衔的MAD建筑事务所共10个项目的12件模型被收录为永久馆藏——它们共同展现了MAD源自东方、与天地自然对话的思想根源,也见证了MAD从2004年成立至今15年中“疯狂”、超越现实并富于情感的建筑实践。近日,记者对马岩松进行了专访,听他讲述自己的“不安分”的“从业之路”。
中国建筑师马岩松
马岩松的MAD建筑事务所位于北京二环内最大一处文创园,“107号院”内。选址所在曾是1949后的北京被服厂,70年代,这里又被辟为北京电视设备厂,成为计划经济时代全国唯一一家从事电视设备生产制造的国企。除了电视机、监视器、电视天线等国内最早的电子产品,80年代时,盒式录像机开始走进千家万户,电视设备厂也上马过生产线。“我爸当年就在这里上班,不过我后来在这开事务所,并没有必然的联系,”马岩松告诉澎湃新闻。
他说自己喜欢市井间的烟火气,原来的事务所开在这条东四北大街对面的胡同里,“是个坡屋顶的老房子,要进一段破破烂烂的胡同才能到。”搬到“107号院”的新事务所,位于一栋楼宇的最高层,改造后部分变成了loft。办公区域的屋顶开了两大块玻璃窗,阳光透射进来,晴天时根本无需打开办公桌上的工作灯。“我喜欢亮,喜欢自然光,阳光有一种生命感。天花板和屋顶干干净净呢,是因我喜欢干净。晚上光源的漫射光,也让人静。”马岩松说。
MAD建筑事务所顶部所开的玻璃天窗
身处最高楼层,让马岩松在工作之余举目四望,不仅能远眺到影影绰绰的西山,这座城市建筑的断代也犹如切片和年轮般尽收眼底。“基本上每一个(城建)阶段都能够看到。胡同大都是1949前的,方方正正的建筑基本都是建国后的,当时曾想把老城都干掉。到了80年代又想要恢复古都风貌,出现了一些坡屋顶的建筑。再后来从二环开始起了高楼,到现如今的CBD 。”
数十年间,马岩松置身其间的城市建筑经历了毁弃、重生与崛起,每每令人慨叹“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些许无奈,更瞩目向前似乎才是马岩松的人生哲学与建筑理路。就像这次法国蓬皮杜中心馆藏马岩松个展被命名为“MAD X”:“X”是罗马数字“10”,代表了蓬皮杜中心收藏的来自MAD 10个项目的建筑模型。在马岩松看来,“X”也带有“未知”的意涵,“这次展览希望表达出对未知的渴望,这比对过去的总结更重要。”
MAD建筑事务所窗外即景
“MAD X”展出的10个项目,涵盖了不同的建筑类型,部分是已建成使用的城市空间,部分正在建造中。展出作品包括MAD首个海外建成作品“绝对大厦(又名:梦露大厦)”,将老北京山水意境移至新北京的“朝阳公园广场”,从传统日本家宅改造为幼儿园的“四叶草之家”,星球大战之父乔治·卢卡斯创建的世界级博物馆“卢卡斯叙事艺术博物馆”,以及今年MAD即将在欧洲建成的第一个住宅项目——巴黎UNIC……此次展览将持续一年,策展人、蓬皮杜艺术中心副馆长弗雷德里克·米盖鲁(Frederic Migayrou)向媒体表示,“MAD X”是蓬皮杜艺术中心历史上首个建筑永久收藏展。它的特别之处在于:展览的时候建筑师还活着,且是位年轻建筑师,还是中国建筑师。
MAD即将在欧洲建成的第一个住宅项目,巴黎UNIC。
米盖鲁开展当日讲了很多。马岩松说自己想写一篇短文聊作总结,“我还没有形成一以贯之的风格。这些年虽然做了这么多的作品,但我还算是个年轻的设计师。这些作品的确有它一贯追求的东西,但还是很不一样,高矮胖瘦不一样,位置不一样,文化不一样,追求的东西也不一样。它们都或多或少有所谓的未来感,有对自然的看法,有对现代城市的批判。它们都有一种写意的感觉——都不是四四方方的,但相互之间又都不太一样。”
一个“不安分”的设计师,往往有着一个不那么循规蹈矩的童年。生于上世纪70年代的中国北京,“胡同泡泡32号”“社会住宅”不论从项目择选还是设计成型,都依稀带有马岩松成长的地域与时代色彩。而在日本爱知县和家乡北京设计的两所幼儿园,则不能仅仅以一句童心未泯概而括之——不管是他当年的成名之作竟源自梦境所得,还是曲线的设计与漂浮的意象大量出现在过往作品中,乃至“云朵”“泡泡”等明显带着孩童审视世界瑰丽色彩的造型的运用,似乎都在征示这个早已迈过不惑之年的建筑师,依旧在对抗着成人世界的“规训与惩戒”。
“社会住宅” 北京百子湾社区 俯瞰图
专访中,马岩松讲了一则自己童年的故事。调皮捣蛋的他经常在课后被老师留在办公室罚站,继而是“请家长”的套路。“由于经常被留下罚站,我甚至可以听出我妈来接我时走在办公楼里的脚步声,噔噔噔——一推开门,她总是还没等老师开口,就一把把我拽上,‘回家吃饭,什么事儿以后再说。’老师也拿她没辙。”
在开展日当天,马岩松走出蓬皮杜中心,饶有兴致地来到就要竣工的巴黎UNIC视察,一行人在楼宇间穿梭。他在自己的朋友圈中发了几张照片,配文说“露台上种上了小松树,晒晒太阳。”而不久前的巴黎圣母院大火,马岩松第二天就在朋友圈中晒出了自己的看法,“巴黎圣母院没有被烧毁,烧毁的只是木结构的屋顶和尖塔(也是19世纪重建的)。”在他看来,任何历史建筑遗产都会经历战乱,火灾,雷电,地震,消失与否也是物质生命的一部分,“不幸会发生,但雨果的文学不会,美、信仰和想象力都不会。”作为职业建筑师,他给予重建时的建议是“应避免使用可燃的木结构,改用钢结构和玻璃屋顶,用作观光的空间。”
MAD即将在欧洲建成的第一个住宅项目,巴黎UNIC ,迎客松盆栽
“MAD X”,蓬皮杜艺术中心展览现场Herve Veronese
对话:
“用建筑去宣示自己最高、最强,这并不高明”
记者:尽管此次“MAD X”不能称作你的个人回顾展,但还是想请你对过往稍作回顾。1999年到美国读书,之前在北京建筑大学的履历和学习不足以让你成为一名建筑师吗?谈谈你的毕业设计。
马岩松:不足,太不足了(笑)。那会儿国内建筑系的毕业生基本就两条出路,一是去体制内的设计院工作,那时候还没有设计公司的概念;要不然就是考研,我那时特别看不起考研的,那会真让我考我也考不上,尽管我当时是学生会学习部长,但只是设计这门课好。在国内读大学那几年,我没事喜欢泡图书馆看外国建筑类的期刊,看到很多大师的作品,当时就想要是能出去看看就好了。毕业那会如果不是抱定要出国学建筑,我不干建筑的心都有。毕设是设计学校中的新建楼宇,当时就在尝试一些比较有现代感的建筑概念,那会儿做设计就是一个不能跟别人重样的目的,完全是年轻人想标新立异的感觉,仗着自己看国外的书比较多,特别看不起那种循规蹈矩的设计。
马岩松大学时代的设计习作
记者:你在美国耶鲁读书时是个什么样的状态?
马岩松:我英语不太好,说的人家也未必能听懂。你不说话,人家看看图纸,该欣赏你也会欣赏你。我有段时间一两天都不说一句话,因为没有表达的必要。我曾在暑假参加一个叫“Net Bar”的设计竞赛,交上去一个很抽象的提案,不成想得了一等奖。评委告诉我为什么能得奖,是因为他们完全看不懂我做的是什么(笑)。
如果你的语言是为了让别人了解你而不停地解释,这同你和自己说话是完全不一样的,我那时基本就是和自己对话,特别平静,想得也比较深,我会把建筑看作是一种人与人交流的媒介。而建筑是有自己灵性的,这在它盖出来后能被感受到。我当时设计一个小住宅可能比现在设计一个大项目花费的时间都多。现在我更像是一个导演,在执导自己团队按照一个方向去做事,事务所现阶段同时接手的项目可能有二十多个吧。
记者:你的耶鲁校友亨廷顿有个著名的言说,“文明冲突论”。你怎么看待这个观点在不同文明的建筑上有所体现?
马岩松:我以前一直觉得建筑是按时间来分段的,从原始的、古典的,到近现代再到当代。而在现当代建筑里面,西方文明占据绝对主导,东方基本上没有,所以有时候人们会忽略还有另外一种文明。在更早的时期,不同地域、不同文明下的建筑差异还是很大的,但这并不体现出一种所谓的冲突。西方的建筑更关注人,凸显人的力量,东方的建筑更想表达一种人和自然的关系。即便西方现在谈保护自然,那依旧是从人的主体性展开的,而东方哲学发展出的建筑观念,不会把人和自然对立起来,而是看成一个共同的生命体。这实际上是一种很高级的建筑观,只不过在新的建筑上表现还太少。
“MAD X”,蓬皮杜艺术中心展览现场 Herve Veronese
记者:2001年的“9·11事件”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谈谈那天你的经历。之后,对9·11事件后世贸中心重建计划的命题,你完成了“浮游之岛”的毕设,可谓在业界初试啼声。
马岩松:2001年9月11号那天,我当时正在耶鲁上建筑系系主任的理论课。早上进教学楼,电梯里就听同学说有一架飞机撞上大厦,新闻一开始说这是一起事故。之后大家正上着课,也就是刚9点,第二架飞机撞上了。系主任秘书径直走进教室,说美国进入了国家紧急状态。因为都是学建筑的,大家马上就谈到如何重建(世贸中心)。2002年纽约有一个展览,全球的建筑师都有提案,耶鲁建筑系也有几个组在做设计,包括我的老师扎哈·哈迪德。
我当时的设计是“浮游之岛”,它像个蘑菇一样,下面有几个“腿”支着,建筑本身在天空中水平展开,可以说它是一个岛,又像是一块空中的云。这个设计是我晚上做梦梦出来的,白天使劲想想不出来,晚上睡着觉竟然梦到了,赶紧起床画了下来。后来我琢磨这事,大家都在使劲想建一个更伟大的建筑——原来的双塔是美国自信的象征,它被击垮了,就一定要重建一座更伟大的建筑。而我梦到的建筑则完全不一样。它完全是反着来的,一个水平建筑要力量没力量,要高度没高度。它就是一种“解脱”——不再去和其他摩天大厦争高度了,也不再去争夺空间,就是享有自己的天空,享有一个很悠闲的环境就好了。
“浮游之岛”体现了我对这一历史事件的看法,原先的世贸中心背负了一种象征,美国曾经是最强大的国家,但如果用一个建筑去宣示自己最高、最强,这恰恰成了建筑招致攻击的原因。这种方式并不高明,可现在这种方式在中国到处都在进行,它基于一种竞争关系而催生出来。能感染人的建筑,一定蕴含了更多人性层面的东西。当时我们也请来一个结构大师,因为我这个设计完全是概念式的,但他说这东西理论上可以建成,只是看付出代价几何了。
马岩松《重建世贸中心——浮游之岛》,2002年
“把现实全部抽离,想象力就展开了”
记者:“MAD X”展览现场最轻盈透明的建筑模型是你新近公布的纽约东34街高层公寓方案,别名“Bird?in?Space/空间之鸟”。同之前的“浮游之岛”类似,它依旧出现在帝国大厦旁。
马岩松:我确实一直想在纽约做一个作品,这当然源于我在耶鲁当学生那会儿的“浮游之岛”。纽约东34街高层公寓占地才三四百平米,只能够往上延伸。纽约现在有很多类似这样的建筑区划,生成的建筑只能是很细的棍状,但人们在其间生活工作,视线和光线依旧很重要。我们的设计是想让这个建筑呈现一种柔弱的样态,它本身是流线型的,顶部则逐渐消失在空中,不是摩天大楼直刺天空的感觉,而是慢慢地与天相接。
纽约东34街公寓
记者:当年令你在业界成名的多伦多“梦露大厦”,给人呈现的观感不仅是“bling-bling”,甚至带有一丝情色的意味。
马岩松:我觉得在建筑中有一些情色的东西太正常了,说明你是个男的(笑)。我当初设计这栋建筑的时候考虑到了周遭的环境,你会发现它(“梦露大厦”)周围已经有很多凸显力量男性化的建筑了,就像是一座纪念碑林立的城市,而我想呈现一个柔软的建筑,设计出发点是想让这栋楼“飘”起来,有一种自然飘动的感觉。可能人们觉得线条美感就是阴性的,就是女性特征,这才有了“梦露大厦”的外号。
记者:“梦露大厦”也是中国建筑师第一次中标海外重要项目。也是在2004年前后,你回到北京,“奥运前”这一时期是新世纪北京城市极具扩张、演化的阶段,你怎么看?
马岩松:新世纪头几年的北京,所有的建筑项目好像突然间就冒了出来,施工速度简直就像奥运会打比赛。但我回来后并没有参与感,这些建筑大都是外国建筑师做的。后来“梦露大厦”中标,大家才发现中国原来也有世界意义上的建筑师,开始有人找上我。怎么评价这个阶段冒出来的建筑?我觉得那个时候大家在建筑思考上是迷茫的,基本上是“晕菜”的状态,正因为我们不知道要什么,所以才会盲从别人给什么是什么。那个时候不想要任何的复古,任何的折中,我们认为这样就代表中国开放了,大剧院、央视新楼都是那个时期的产物。到今天,我认为一个城市一定要有自己的价值观,有自己的灵魂和追求。其实不仅是北京,一个好的城市都应该是开放且包容的,这该是一个大基调。符合这个基调的建筑就算它乍看起来再夸张,再和传统不一样,但它只要有人文价值,是赞颂自然的,它就可以算作属于这座城市未来的建筑。
梦露大厦 Herve Veronese
记者:线条、漂浮感,这些都是扎哈·哈迪德建筑作品的关键词,谈谈她对你的影响。
马岩松:首先扎哈的风格不能简单地说等同于曲线设计,她的早期作品中很多都是直线,有很多块状和尖角的设计,即使后来设计中曲线很多,也依旧有直线的图像存在,还会有棱角。我其实在国内读大学时就用到了曲线,但我画曲线更随意,不是从构成角度做设计,而是从写意角度,就像是画国画一样去设计曲线线条。我的设计的确曲线居多,我觉得一个人如果能穿墙走的话,他的行动路线一定不是方方正正的,一定是不规则的。如果一座城市,一个建筑把人排在第一位,它的形态也会发生改变。在我看来直线其实也是曲线的一种,线条可以很有力量,也可以很平静。我不能理解的是直角,其实我们平时说的不是直线和曲线的区别,而是方块儿和非方块儿间的区别。
平潭艺术博物馆 I-TALK, Photo XIAOYU GU
记者:正在开建的卢卡斯叙事艺术博物馆据说是“洛杉矶最大,全美国最贵的文化项目”,设计灵感来自电影《星球大战》中的星舰吗?
马岩松:那其实不是星舰,而是一片“云朵”,我一直觉得云挺神秘又挺纯洁。说到卢卡斯博物馆的设计初衷,其实还是要先看周遭环境,它周边已经有许多房子以及一座造型古典的自然博物馆和公园了,所以我希望这个建筑还是要能“飘”起来,它不要占用太多绿地,不呈现出一种永久的恒长,不带有明显的纪念性,有一种随时能飘走的感觉,所以当这两个想法集中起来,“云”的造型创意很自然就浮现出来。云是一个时间的载体,没有人可以在云上停留,也无法进入它,它的形态总是千变万化。我不希望人们进入它之后觉得是在一个博物馆之中,而是觉得像进入到另一个把现实全部抽离的时空,在这个空间里没有你熟悉的符号,你的想象力反而就展开了。
卢卡斯叙事艺术博物馆(洛杉矶)手稿 马岩松
“建筑可以成为一个楔子,扎在城市的一角”
记者:MAD在日本第一个作品便是“四叶草之家”幼儿园,而今你在北京也设计了一所四合院幼儿园,能否回忆下你小时候在幼儿园的情形,这是否成了你设计上的一个情结?
马岩松:我当初为什么要把“四叶草之家”外部加建一层白色的“帐篷”蒙皮,就是要它有一种柔软的感觉。我上幼儿园的时候特皮(调皮),有一次被老师罚站,站在一堵砖墙墙根儿那,老师走过来照着我脑门点了一下,结果脑袋就撞到墙上起了一个大包。所以我再设计幼儿园,就想让它柔软一点,小朋友磕碰上也不会受伤。北京四合院幼儿园特征在于有一片漂浮的屋顶,咱不是有句老话嘛,小孩儿调皮“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小时候住在胡同里,孩子们全都会上房。到了房顶上,就不像在下面活动到处都有限制和边界,房顶上的世界是没有边界的。这也令我想到当年“浮云之岛”的理念,就是一种解脱,当你接近屋顶接近天际的时候,那种自由感是不受限制的。
四叶草之家 I-TALK, Photo XIAOYU GU
记者:“胡同泡泡32号”这件作品中,“泡泡”既是一个卫生间也是一个通向屋顶的楼梯,既解决了胡同生活的卫生问题,也依旧指向了“房顶”。
马岩松:我们在做这个四合院的时候,本来泡泡是一个很抽象、很未来感的东西,我们想说明它和古建筑是可以并存的,想要传递的理念也是这些建筑的形式并不是最重要的,他们共同组成这个院落,周边的环境里面有树、有自然,生活在里面的人有家庭,有相互关照的邻里关系,共同组织成社区,这很重要。
“胡同泡泡”218号建成 中国北京
记者:胡同是北京标志性的民居样式,你的“社会住宅”项目则让人联想到1949年后一大批苏式建筑的遗风。这两次创意都带有你童年、少年时代生活环境的影响吧?
马岩松:我的童年经历了城市的变迁,从胡同四合院搬到楼房里,那是一座6层的楼房,后来搬了几次家,现在还住在楼房里。小时候看过一部东德电视剧《高楼轶事》,故事就发生在一栋大板楼里,有个人每天闹钟一响,就必须要为所在社区做一件好事。当时的社会住宅吧,往往缺乏社会性,住户间的关系都很淡漠,这跟我小时候四合院里邻里关系完全是反着的。其实回想起来,现代主义建筑就是条块的风格,批量化生产,他们有句口号“住宅是居住的机器”。后来后现代主义建筑开始反思,认为建筑不应该那么冷,不应让人们相互之间变得疏离。
说回我的“社会住宅”,设计确实是直线,但整体造型是三岔形的,三岔形形成一个钝角,进而形成多个围合的空间。楼体是相连的,下面还有立体的公园,有开放的街道和桥,整体布局容纳了不同的社区需求且是开放的。“社会住宅”项目位于北京百子湾,那本来就有很多“北漂”居住。我们现在还在那做一个公共艺术项目,未来会有更多的年轻人住在那里。我希望所谓的“社会住宅”不应被社会遗忘,它不该是一个位于六环外“监狱”一般的存在,而应是积极融入社会的地方,我想营造一种和过去板楼完全不一样的居住氛围。
朝阳公园广场
记者:你近些年的几个作品,比如朝阳公园广场、哈尔滨大剧院,包括在日本越后妻有大地艺术祭改造的“光之隧道”,“山水城市”的建筑哲学实践愈发明显。谈谈这是怎么来的?另外,你设计时是否会考虑到“风水”的元素?
马岩松:在我所有的设计中,并不会考虑到“风水”,如果客户请来一些关于这方面的“大师”,我都会比较烦。有一次做一个香港的项目,我发现他们去找大师的钱比给我们的设计费还高?!这让我很不爽(笑)。其实说到“山水城市”,说到设计中的东方哲学,我看过很多老照片,还是说北京,比如后海、银锭桥那一带,你会发现之前我们的城市建筑,会很自然地考虑到人同自然间的关系,而这在西方现代哲学中没有的,进而在从西方哲学发展出来的西方建筑中也是缺失的。
当我的建筑到了一个自然环境里面,我会感觉到和谐,总觉得山水是很壮丽的,如果你的建筑无法融入其中,那便是一种失败。可在城市里,我往往会采取相反的做法,如果我看不上周边建筑的话,便会想要做出改变,(如此)就会“做”得狠一点,做出来的东西也无法跟城市里其他建筑和谐共处。哈尔滨大剧院建在松花江畔,建筑本身和自然环境间存在一种联系,同时又是对这座城市中大量俄式建筑的一种“反叛”。
光之隧道@越后妻有大地艺术祭
哈尔滨大剧院 I-TALK, Photo XIAOYU GU
记者:所以你希望自己的建筑可以成为一个楔子,扎在城市的一角,进而改变周遭对吗?
马岩松:那当然。
“MAD X”MAD 建筑事务所永久馆藏展览从2019年4月9日展至2020年4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