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伟长:爱德华·霍普的画作与我们对身份的焦虑相通

时间:2020-05-07 11:43    我学我网     点击分享

2020年,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让美国艺术家爱德华·霍普的画作在社交网站上引发了巨大反响。人们疯狂地浏览、转发、评论着他的作品,在他的画作中寻找和体味与现实世界的相似。在评论家李伟长看来,这可能源于霍普画作之中那种孤独、疏离的城市属性。

记者丨何安安

美国写实派绘画大师爱德华·霍普的作品中蕴含了巨大的叙事能量,为此,美国推理小说作家劳伦斯·布洛克邀请了17位美国小说大师,每人以一幅霍普名画为题材,创作一个短篇故事。一位是绘画大师,一位是小说大师,爱德华·霍普和劳伦斯·布洛克二人因为这本名为《光与暗的故事》的短篇小说集联结在一起。近日,作家、书评人、中国现代文学馆特聘研究员李伟长在中信大方主办的“阅读新姿势”读者主题分享活动中,从这本书谈起,解读爱德华·霍普画作中的叙事能量,探讨当下人们对爱德华·霍普画作重燃巨大兴趣的根源。

李伟长:爱德华·霍普的画作与我们对身份的焦虑相通

纽约电影院(New York Movie),1939。

爱德华·霍普出生于1882年,去世于1967年,他所身处的时代,迄今为止已经过去了五十余年。为什么他的画作至今在中国依然能够引起巨大的反响,受到人们的喜欢?李伟长认为,非常重要的一点可能是在霍普的画中,有一种疏离感、孤独感,“有一种人和人之间即使靠得如此相近,但也无话可说的(意味)。”在李伟长看来,这正是一种城市属性,而且,这种属性在霍普的很多画作中都可以感受到。

李伟长:爱德华·霍普的画作与我们对身份的焦虑相通

《光与暗的故事》,[美]劳伦斯·布洛克编著,[美]爱德华·霍普绘,曹雷雨、刘洲、刘玉静译,中信·大方丨中信出版社2018年1月版。

《夜游者》勾勒出夜晚城市角落酒吧的某种微妙人际关系

爱德华·霍普在上个世纪20年代至50年代之间,创作了大量作品展现当时人们的内心世界。霍普有一幅非常著名的画作,名叫《夜鹰》(Nighthawks)

,也叫《夜游者》,这幅画作的构图很简单,人物也很简单,却能够将夜晚城市角落酒吧的某种微妙人际关系构建出来。看到这幅画,李伟长想起了约翰·伯格。约翰·伯格是一位艺术者,也写小说,他写了一本书叫《观看之道》。

李伟长说,在《观看之道》中,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观念,说的是一幅艺术作品,是从一个流动的、持续的时间当中取得了某一部分,这一部分被截停下来,而我们所看到的就是截停的这部分,就像截图一样。但这一部分依然属于一段持续的、流动的、完整的时间,我们有没有能力通过这个截图,去感受、想象和分析一个更长的时间流,这就是约翰·伯格所说的观看的能力,受过训练的艺术者的身上和艺术爱好者的身上都具备这种观看的能力。

在《光与暗的故事》之中,《夜游者》这篇小说的作者是推理小说家迈克尔·康奈利(Michael Connelly),他的作品《马耳他之鹰》非常有影响。康奈利的这篇小说相对比较简略,选取了画作之中的一个角色,这个角色是一位私家侦探。他设定了一个私家侦探去了解某个故事的场景。这当然是康奈利的一种想象,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去欣赏这幅画作中所衬托出来的人与人之间的疏离与孤独。

李伟长:爱德华·霍普的画作与我们对身份的焦虑相通

夜游者(Nighthawks),1942。

在21世纪,或者现代城市里,这种疏离和孤独为什么越来越明显?李伟长谈到,有学者做出了某种解释,认为这从某种程度上可能是因为我们都是外来者。而外来者身上的标签,就是漂泊。李伟长认为,每个人其实都是漂泊者,这种城市迁移的体验,会让一个人与他所处空间的关系没那么融洽,而这种不融洽就会导致疏离感的存在。爱德华·霍普画作之中的某种情绪和情感,和我们身份的焦虑有一种相通性。

霍普的画作就是凝固的小说

李伟长提到,劳伦斯·布洛克的作品,留给自己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的雅贼系列。他笔下的小偷或者大盗喜欢开书店、喜欢读书、喜欢研究哲学,这样的贼,劳伦斯·布洛克认为是雅贼。布洛克一直在寻找一种理想的生活,包括他塑造的小说人物。他对小说人物背后的故事特别痴迷,非常擅长讲述和隐藏故事,同时有效表达和隐藏人物信息。劳伦斯·布洛克和爱德华·霍普两个人的魅力正在于他们都能够呈现人与他所处的社会、所处的时代的微妙关系。如何在一个更广阔的世界里面保持相对独立且自足的自我?李伟长认为这是他们两者非常接近的东西。

劳伦斯·布洛克根据《自助餐厅》这张画创作了一篇名为《自助餐厅之秋》的小说。看到这幅画,我们会下意识地认为这是一个年轻女人坐在餐厅里面。那么,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为什么坐在这儿?劳伦斯·布洛克设想了一个故事。她在这里想做什么?这是劳伦斯·布洛克抛出的第一个点。小说里边设计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点,她趁大家不注意,把餐具放到了自己的包中,然后准备逃离。

李伟长:爱德华·霍普的画作与我们对身份的焦虑相通

自助餐厅(Automat),1927。

她是不是一个小偷?她是不是在房租压力、生活压力(下)过不下去,要想把这些餐具顺走?劳伦斯·布洛克显然不会满足于这样的情节,所以故事接下来会出现跌宕。当警察到来时,女人向警察证明了这些餐具有自己的标记,来自于她的母亲。最终餐厅老板只得赔偿女人500美元,足够女人支付一年多的房租。这当然是一种勒索。

李伟长说,劳伦斯·布洛克通过这种方式想象了一个故事,根据这幅画作进行延伸。这个故事结构本身比较简单,但从这幅画中,布洛克捕捉的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年轻女人,这个女人是有故事的。她的生存怎么样?她如何去应对?反转又在哪?在短篇小说里,反转是比较常用的方式。

爱德华·霍普的画作和文学作品之间有什么样的关系?在李伟长看来,霍普的画作就是凝固的小说——被暂停的小说。霍普没有办法把故事完整讲述出来,这是画作的局限,但也恰恰是最有冲击力的地方,他把最好的东西呈现出来,不同人的阅读、储备、知识、积累、审美和感受,以及对世界的想象力,都会影响我们对画作的触碰。

李伟长认为,读小说是一种完全不对等的关系,而作为读者的我们必须接受不平等的存在,也就是说,我们必须信任小说给予的故事设定,信任小说家所给予的设定,如果不信任这种设定,带着挑剔的眼光进入一部长篇小说,会特别辛苦,但欣赏一幅画不需要如此。爱德华·霍普创作于数十年前的画作,为什么直到今天依然被人关注?李伟长说,因为现在这种孤独感、疏离感和人与人之间的不信任,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人与城市的距离感变得非常明显。当孤独和疏离成为普遍状态时,每个人都能感受到时,那么艺术在表达这种关系时会变得更加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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